顺棍 橘子树
·顺视角
透过橘子树梢看见了我最热切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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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家后院有一棵橘子树。
听爸爸说,那是在我出生前妈妈亲手种下的。可惜我没见过妈妈,在我出生的一瞬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她。
爸爸读过几年书,成天对我念叨一句古语。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起初我不懂这些,但是每当秋高气爽的时节我拾起掉落的橘子。酸酸甜甜的滋味就会令我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,比如妈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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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候村里总会定时来几个知青,从城里来的。我向来和他们没什么接触,因为爸爸说过,城里人和我们是两路人,最终走不上一座桥。
村里的小孩不会去上学,读书在那时看来不如种两分地。但是爸爸私底下会给我讲讲他学过的,不至于让我成为一个文盲。
白天帮爸爸做工,空闲去河里摸鱼,傍晚夕阳快落下时坐在橘子树下吹吹风。
这就是我的生活。
但我深刻地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,不过夕阳很美,微橙的光芒灼热着大地,当我抬起头,一抹纯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树梢那端的窗子里。
他的头发柔软地搭在耳旁,有些泛红的脸颊像我见过的棉花糖。
他像是我的橘子树结出的酸酸甜甜的果实,又像夜晚挂在窗边的明月。
他出现的那么突然。
我们离得有些远,看不太清他在做什么。我揉了揉微烫的耳垂,有些陌生胸腔内沉重的跳动。
不过那一刻已经烙印在我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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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我知道,他叫朱志鑫,是新来的知青。
至于为什么知道,可能是因为村长把他分配给了我家来带去干活。
他站在门前,轻轻朝我笑了笑,对我说:“你好,我是朱志鑫。”
我的内心只剩下两个字。
完了。
仅仅打个招呼,就已经透支了我的力气。
我只能红着脸低着头,“你好,我是张峻豪。”
朱志鑫的手也和村里其他男生不一样,有点像漂浮的云。他摸了摸我的头,然后笑着对我说:“我应该比你大,以后可以叫我哥哥哦。”
哥哥。
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,看见了他下垂的眼尾。“哥哥,你可以叫我阿顺。”
从那之后,我的生活变成了和朱志鑫一起帮爸爸做工,一起去河里捞鱼,一起坐在橘子树下。不过朱志鑫比我繁忙些,他会在空闲时看书,偶尔也教教我。
“阿顺才是最可爱的那个嘛。”
“我选阿顺,阿顺也选我,这不就好了。”
阿顺。
这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。
爸爸和朋友们不会这么叫我,他们喜欢叫我顺子。可能是私心吧,我希望朱志鑫是特别的那个。
或者说,他本来就是特别的那个。在这个日复一日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里,他是我坐在橘子树下的一片阴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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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我终究无法说出我的悸动。
我害怕朱志鑫会感到不适,害怕再也听不到阿顺这个名字。
我害怕这个村里小孩的喜欢,会让他觉得厌恶。
我害怕有一天他的离开,会让我永远无法释怀。
可是天底下哪有永远不分别的人呢?
他离开的时候,给我写了一封信,祝愿我未来一切都好,有缘再次相见。
我扣问过自己,假如一切回到最初,我会说出我的心意吗?
可惜没有假如,我也依旧不可能说出口,我始终胆怯,始终自卑。
我们终究只是萍水之交,徒将这份胆怯深藏在我心里。
我合上笔,将日记放回抽屉。
又要上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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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我在橘子树梢永远摘不到的果实,永远摸不到的皎月。
你是我的热切,我的渴望。
你是我永远的胆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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