砾石

在那场高烧后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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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商那场病,足足烧了数日。烧光了女娘痛苦的回忆,烧尽了心头最后的执念。


她在梦中如同白驹过隙般走过自己短暂人生,竟觉着有些可笑。


也是,有哪个孩子会尚在襁褓时便被父母留下,被长辈不喜,被同伴欺辱,苟延残喘着长大。


十五岁那场大病,差点夺去她的生命,但如果真的死在十五岁那年......


她不愿。


世间还有如此多新奇事物未曾去见识过,她不甘,她不甘啊。


阿母嫌弃她笨拙,偏爱堂姊,她曾经恨过。


“姎姎...” “姎姎...” “姎姎...”


阿母,你可曾回头看过嫋嫋?你可曾问过嫋嫋?


阿母,其实有阿父阿兄和堂姊的爱,嫋嫋已经知足了,不过如此一来,便也不再期盼过阿母的目光。


阿母,你方才看我那一眼,可是悔了?


定然不会吧,我可是令你最厌恶的女儿。


阿母,其实我想做皇后的女儿。


她待我是那么好,那么温柔,总让我想起年幼时日日入梦的阿母。


就算我知道,她待我好,也是因为凌不疑。


梦中的少商,想起那人,扯起一抹笑。不过笑的苍凉。


凌不疑从未将她放置到与他同等地位。于是乎,抛弃,也像丢弃一件物件。


丢了便丢了,哪还需要商讨。


她恍惚间又看见凌不疑那晚将她抛下的场景。


少商眼中朦胧,是泪花。她慢慢地伸出手,伸向身后那人。


“凌不疑,你带我走吧...你带我走...”


她看不清凌不疑的脸,只看到马儿奔驰过她的身旁。


他也将她留下了。


少商那日醒后,一直沉寂,莲房担忧地看着她,“女公子...可还有哪不舒服?”


少商缓缓移过视线,看着莲房,眼中的泪缓缓盈满眼眶,她的一双手紧紧搂着莲房,哽咽道:“莲房,我心口疼,我心口疼。”


“为何被留下的,永远是我。”


-

凌不疑走的那日,少商托少宫带了句话。


“就说,后会无期吧。”


她淡淡的,少宫有些不忍。


“嫋嫋,你可真的放下了?”


少商看着他,笑了,“我程少商这短暂的一生的确跌宕起伏,但我仍然好好活着。如此,为何要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,我是程少商,并非只被唤作凌子晟新妇,有他才能过活的小女娘。”


缘既已尽,他亦无意挽留,放下,便是放下了。


少商进了一趟宫,面见了圣上。


“少商啊,子晟...亦有万般苦衷,他是爱你的,你当真要断的如此坚决吗?”


少商看着眼前的文帝,“他若不离不弃,我定以命相伴。皇上,少商也不过是如了他的愿。”


文帝长叹了一口气。


“那你日后,可还要继续待在宫中?”


少商缓缓点了点头。


“我想陪着皇后。”


其实不能称作皇后了,皇后被废,已经入了冷宫。


-


少商伴了皇后五年。


她一直逗着皇后,盼望着她开心点,但皇后忧愁至心,不过五年,便病到太医也摇头的地步了。


“少商...”


少商听到皇后虚弱地唤着她的名字,急忙跑到塌边,拉着皇后的手摸上自己的脸。


“我在呢,我在呢。”


皇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笑了,她轻轻抚摸着女娘的脸,“少商,五年了,你可有中意的儿郎?予终究还是想看着你找到一个好归宿。”

  

少商扬了扬嘴角,柔柔地回答道:“皇后,我们女娘,就算没有郎婿,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呀。”


皇后扯了扯嘴角,轻轻拍了拍少商的脸蛋,“你呀,难道想永远不嫁吗?”


少商沉思了一会才说道:“远离皇城的地方,有着一个个小县城。我曾经陪着我三叔一家去过,那里山清水秀,人们淳朴,清晨起来耕作,日落了就回到家歇息,孩童无忧无虑,一切井然有序。”


“不过那些地方偏远,一些技艺落后,少商的愿望,便是去到这些地方,帮助他们,教予他们少商所知,使得百姓都过上更好的生活。”


皇后没有回应。

  

她眼前朦胧,像是看见了少商描述的那一个个小县城,人们脸上质朴的笑容。


半晌,她才微微一笑,拉着少商的手。


“少商若想,便去做,予会一直支持你。”


少商看着虚弱的皇后,实在双眼发涩,慢慢把头靠在皇后手边。


-


皇后那日走时,文帝将她抱在怀中,眼中落下之泪,滴在皇后心头。


皇后看着这个占据自己几乎一生的男人。


“皇上,予还有一愿望。”


“希望皇上,让少商去做她想做之事,切莫阻拦。”


她看向跪着的少商,像看见了几十年前那个入宫的青涩少女。


少商的泪一滴滴落在地上。


现在,为数不多爱她的人,也要走了。


她又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。


-


少商离开的时候,天气回暖,是初春了。


而她的温暖,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冬。


程氏一家子人,赶来送她。


程始眼眶微红,声音有些哽咽。


“嫋嫋...你当真要去那偏僻之地吗,如此一来,我们该何时才能重逢?”


少商也有许些伤感,不过她淡淡地笑了笑,抱着程始。


“阿父,嫋嫋又不是不回来了。日后定然还会相见的。”


袁善见静静站在一旁,看着少商转过身,向他拜了一拜。

  

袁善见缓缓点了点头。

  

她一一抱过兄长,堂姊,最后眼神落在萧元漪身上。


萧元漪眼眶红红的,她从未见过阿母这般。


少商轻轻抱了抱她。


“各位,缘不尽自会相见。嫋嫋,走了。”


萧元漪看着离去的马车,实在不管自己的面子了,放声大哭起来。


“我的女儿啊......”


程始抱着她,也不禁落下了泪。


有些选择,一旦做错,便是一生之憾。


就像嫋嫋出生时他们将她留下一般,她此刻亦是将他们留下了。


嫋嫋这人,最是记仇了。


少宫想起少商嘱咐他的。


“若是凌不疑来寻我,兄长只用告诉他不必了。缘既已尽,少商也该为自己而活了。”


少宫不禁喃喃道:“真把我当传话筒了。”


远行的车马踏上了一条崭新的路。


一路生花。


比爱他更重要的是,她是程少商。


是独一无二的程少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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